在你走了之后...

(文续 《阿公，你倒下之后...》)

第一次把我对阿公的认识写进我的blog， 是那篇《扫墓》。原以为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写下他的一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那天在决定要把阿公载回家之后，二伯父就哽咽着吩咐姑姑马上回家乡准备丧事的东西。他说完就就抬头望着天花板，忍住不要让眼泪掉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这里的弟妹们都看着他马首是瞻。如果他哭了、乱了、崩溃了，大家也会跟着崩溃，到时候父亲的丧事怎么办?...

但是不久后，小小的等候室里还是传出了阵阵的抽泣声。

路过的医护人员都知道，那个房间肯定是弥漫着哀痛与不舍的空气，而哭声应该是象征着一个病人的即将离去。但是他们都习惯了，也麻木了，因为他们还有很多能活着的病人要照顾...





第二天早上，回祖家的路程需要1个小时半左右，如果要让病重的阿公活着回到家，那些维持他生命的仪器都要一并搬上救护车。

因此救护车里只能载多一人，而二伯父就决定让我爸在车上陪着公公回家乡，其余的人就坐车跟着救护车的后面。我想二伯父的这个决定，应该是因为我爸在阿公出事之后，陪阿公的时间最少的关系...

到家的时候，姑丈已经在公公每次和婆婆一起追连续剧的小客厅里，摆了一张床让回来的公公躺着。现在想起来还真得感谢老天保佑，阿公总算是活着回到家，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阿公到家的时候。婆婆满眶泪水地看着阿公被抬进来，一直呼喊着说:"老的，你回到来了, 你已经回到家，你听到吗? 呜呜... " 二伯母还有其他的婶婶虽然也在抽泣，不过还是在婆婆身边安抚她...

接着二伯父就吩咐大家轮流跟阿公说自己最后想跟他说的话...

大伯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这么多兄弟里面，他觉得自己最不孝。年轻的时候交上损友，染上毒瘾，不务正业，每次都和阿公吵架。到现在他老了还是一无所有，没有成家，没有立业，最让阿公心痛、放不下的儿子，我想是他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得出他心里对阿公的不舍，毕竟那么阿公那么多个孩子里，跟阿公相处最久的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就算阿公嘴巴总是说是要赶他出家门、要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但是阿公都没做到。反而在他出狱之后、从戒毒所出来之后、没有工作的时候，都让他在祖家继续住。在阿公走后，他说他想再被阿公骂，都没机会了...

轮到二伯父的时候，他就说他会照顾婆婆，还有其他的兄弟的...

我爸则说:" 阿爸，你已经是个很成功的人了。你子孙满堂，而且子女们大多数都都平平安安、成家立业了... 你要放心、安心地走啊..."

而四叔、五叔还有姑姑都已经泣不成声，一直在喊 "阿爸...阿爸..." 而已...

到六叔的时候，他先沉默地走到阿公床前，然后大声地喊:" 阿爸，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们都很爱你!" 语毕, 就崩溃地大哭了。其他的叔叔也在这个时候，说出了他们一直以来因为东方人的含蓄而隐藏在心的那句话。

七叔是及兄弟之中最坚强、最能忍的。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是眼睛仍然是红的...

八叔则在阿公的耳边大声喊道:" 爸，我来世也要做你的儿子，你听到吗?!"，接着就走开，然后跟六叔一样泪水失堤了...





在大家都对阿公说了最后想说的话后，二伯父就叫医护人员停止那些仪器还有拔掉那些药物输送管了, 然后大家就眼睁睁地等待阿公离开...

这段时间，阿公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珠四处转望，嘴唇微微颤斗，然后就又闭上眼...
没有人知道阿公最后说了什么，不过我觉得阿公应该是想跟他的至亲们，还有那与他一起渡过人生中的风风雨雨的老伴道别吧...

这段等待的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是对我们这些很不舍的子女来说，真的很长、很痛苦和折磨。在医护人员说了:"dia sudah pergi... "之后，霎时间，小小的客厅，充斥着悲嚎、哀哭声...





在阿公走了之后，我们替阿公办了两场法事，一个是佛教的，一个是道教的。我爸说，这样至少阿公有得选。这两场法事用了5天，之后阿公就出殡了，葬在家乡里的墓园。这段期间，二伯父说阿公你的葬礼会是全村有史以来最风光的，因为他知道你那爱炫耀的脾气...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婆婆交待二伯母还有六婶去整理阿公的遗物，还说了阿公生前把一些对他很重要的东西都收在他房间里一个上锁的木柜里...

你知道吗? 阿公... 木柜里的东西，让你的子女们哀伤了好一些时间...

里面有很多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有一些你觉得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例如，二伯父原以为他初中时候的成绩单，他以为这个这种旧物早就丢到不懂去了哪里。但是其实不是...

你把它收起来了，还收藏的很好。收起来的原因，是因为二伯父当年在初中二时唯一一次考到了全级第二名。那时候你的全部孩子里，就只有二伯父最会念书，你对他的期望也最高，所以后来才会耗尽家产送二伯父去英国念书吧? 我相信那时候拿着成绩单的你，应该是个感到很欣慰，很光荣的父亲。

但是就如传统的华人家庭，在孩子们从小的大，你在他们的面前都是一贯的严父，每当他们做错事的时候，怒骂毒打他们都是免不了的，每次好人都是婆婆做的。为什么做父亲的都要那么表里不一、嘴硬心软呢? 我知道，其实你觉得这样是为他们好，因为你相信棒下出孝子...

还有很多很多关于你和你孩子的一切，在我和大伯父、二伯父一起为你守灵柜的深夜时，他们都告诉我了...
我觉得我在那个时候才算真正了解了你...

不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了...





那天你的头七的时候，我爸说其实在那次扫墓的时候你已经露出了一些端倪。那天扫完墓回到家，你脸带微笑地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爸的头，也拍了拍六叔的肩膀。我爸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无端端地做出这样罕见的举动? 其实，那个时候的你，知道自己是时候要走了对吗? 所以感慨地和儿子们做最后的亲密接触吧?

你知道吗? 其实六叔和八叔在你走了之后，很自责。他们觉得他们把你送错医院了，给庸医害死的，但是我知道你没怪他们，因为选择这个时候走，是你早已经决定好的...

虽然你兑现不到比婆婆早走的承诺，但是相信你的孩子们，他们会照顾好她的....





至于我对你的感想...
其实我觉得你已经是个很成功的人了。

你是个顾家为家的好男人，因为你把你的一生都奉献给这个家庭。

你是个善长仁翁，你对村子里的贡献，从挂在祖家墙壁上的感谢状和嘉许状，还有你丧礼、出殡时全村的人都主动来帮忙就可以知道了。

你生前的时候，我很少和你说话。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是我心目中最佳的公公...

虽然以后没有人会每天早上敲木鱼念佛经替我们化孽消灾了...
虽然以后没有人会在众神诞吉日时替我们祈求阖家平安了...
虽然以后没有人会在过年前的年二十九晚催我们上三楼跪着向北方的北斗星君祈福求寿了...
虽然以后我再也没机会看到你那看着年幼的小堂弟们嬉闹时不自觉而露出的满足微笑了...

但是你的人、还有你的教诲，会永远在我们心中...